中华急诊医学杂志  2024, Vol. 33 Issue (10): 1464-1473   DOI: 10.3760/cma.j.issn.1671-0282.2024.10.021
复苏性主动脉球囊阻断技术在非创伤性心搏骤停中的应用
徐驰 , 陆淼 , 张晶 , 辛赛 , 刘矾 , 董青苗 , 张明婷 , 张云     
南京医科大学附属无锡人民医院急诊医学科,无锡 214023

主动脉球囊阻断技术(aortic balloon occlusion,ABO)是一种在紧急情况下控制大量出血的方法。该技术通过将球囊导管经股动脉经髂内动脉进入腹主动脉,在主动脉远端供血区域发生大出血时,使出血处近端的主动脉迅速封堵,快速控制出血,给止血手术创造条件。该技术在战争和治疗多发伤、以及围产期大出血等紧急状态下得到广泛使用[1-4]。当严重创伤导致创伤性心搏骤停(traumatic cardiac arrest,TCA)时,通过ABO技术阻断主动脉,可以减少膈下腹腔脏器或血管严重损伤导致的快速失血,减少复苏按压导致的未控制部位的出血,为抢救TCA争取时间,该项技术被称为复苏性主动脉球囊阻断术(resuscitative endovascular balloon occlusion of the aorta, REBOA)[5]。有研究发现,REBOA技术除了在TCA中可以提高心肺复苏(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CPR)成功率,在非创伤性心搏骤停(non-traumatic cardiac arrest, NTCA)也可以提高CPR的成功率。下面就REBOA的应用,特别是在NTCA中的应用情况进行回顾。

1 REBOA的发展历史

1953年,Edwards等[6]在外科论坛上提出了使用腔内主动脉阻塞控制腹腔出血的可能机制。1954年,Hughes[7]首次报道了使用特制的导管通过注入生理盐水阻断腹主动脉来抢救朝鲜战争中的伤员,这是首次真正意义上的腹主动脉球囊阻断术(intra-aortic balloon occlusion, IABO)在人类中使用。1961年,Hesse等[8]报道了在术中通过腹主动脉瘤破口置入Foley尿管,并向水囊注入生理盐水进行阻断来控制出血的方法,为腹主动脉瘤手术开创了一种新思路。1966年,Charles报道了2例胸部外伤致心脏血管破裂的患者术中采用Foley尿管球囊进行阻断并成功救治的病例[9]。1968年,Straube[10]较详细报道了一种新型的球囊导管用于创伤或自发出血的主动脉瘤血流阻断,并在动物实验中详细描述了操作流程及球囊阻断后对血压、心电等的影响。在随后的十余年里,IABO用于控制出血的报道多见于治疗破裂的腹主动脉瘤。

20世纪70年代是主动脉球囊反搏泵(intra-aortic balloon pumping, IABP)技术在心血管疾病中应用快速发展的时期,主动脉内球囊导管在此时间也得到了改进与发展[11-14]。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血管内介入治疗日渐成熟,以及IABO用于控制腹主动脉瘤出血的报道增多,人们进一步完善了IABO技术,并更广泛应用于创伤患者的出血控制及手术中。1984年,美国布鲁克林创伤中心开始使用IABO技术救治创伤的患者。1989年,他们对21例因腹部弹伤采用IABO控制出血的患者进行了回顾性分析,IABO成功阻断了20例患者的胸主动脉,最终7例存活[15],并首次提出球囊阻断复苏的概念。

1990年,Spence等[16]在动物实验中证实了利用IABO技术辅助直视心脏按压CPR过程中可增加心脏及大脑血流灌注,这是首次将该技术应用于CPR过程的报道。后续的多项动物实验也证实了IABO可以改善失血性休克动物的血流动力学状态及提高CPR的循环恢复几率[17-19]。为IABO技术应用于临床CPR过程奠定了基础。

2 REBOA在临床中的应用

进入21世纪,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等现代战争中造成了更多比例血管损伤的伤员。随着IABO技术在创伤患者中应用越来越广泛[20-22],特别是在面对战创伤导致的不可压迫躯干出血成为死亡的重要原因时,美国在战场前沿部署了更多的掌握该项技术的军医。2008年,Rasmussen等描述了治疗战场上受伤的一系列血管内方法,强调了将这些治疗提升到前沿救治水平的可行性。此期间,IABO技术在民用领域也得到了快速发展。人们逐渐将该项技术应用在妇产科术中大出血的控制、骨科骨盆手术出血的控制等领域[23-25]。而在CPR领域,直到2002年,Larzon等[26]报道一例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患者在转送至手术室期间出现CA,CPR数分钟后未恢复心搏,通过右股动脉置入一球囊至左锁骨下动脉位置,后心搏和血压恢复,术后患者完全康复。2011年,Stannard等[5]首次提出了REBOA作为一个名词概念,并将REBOA描述为有效的应对失血性休克的辅助性干预措施,并详细总结了REBOA的5个关键步骤及操作注意事项。近十来年,REBOA作为一项新技术在创伤及非创伤领域都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REBOA概念提出以后,关于REBOA的相关研究及临床应用迅速增涨。2013年,马里兰大学医院创伤中心与休斯顿创伤研究所共同报道了6例使用REBOA抢救终末期创伤性休克的患者,最终4例存活,1例脑死亡,无REBOA相关出血并发症及出血相关死亡,强调该技术应由急诊外科或创伤中心医生可通过培训完成[27],并认为REBOA是钝性和穿透伤所致膈下脏器损伤终末期休克患者主动控制出血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德克萨斯大学麦戈文医学院的一级创伤中心回顾性分析了2011年10月至2015年9月间进行REBOA手术的所有病例,共有31名患者接受了REBOA。大多数(87%)为遭受钝性创伤的NCTH患者,总生存率为32%。在有数据的病例中(n=20),球囊膨胀导致收缩压升高约55 mmHg(1 mmHg=0.133 kPa)。在REBOA前骤停的患者中,10例(60%)的患者恢复了ROSC,且只有2例在进入手术室之前死于急诊科[28]。2022年,马里兰大学对57例REBOA应用于NCTH致失血性休克患者与历史及同期没有应用REBOA组进行对比,发现REBOA组30 d病死率明显降低[29]。目前,REBOA技术应用范围越来越广泛,除了应用于腹部创伤患者外,REBOA还应用于骨盆损伤[30-31]、下肢损伤出血[32]、消化道出血[33]、异位妊娠[34]、子宫破裂[35]、脊髓损伤所致的神经源性休克[36]、肝细胞癌破裂[37]、脾动脉破裂[38],尤其是在产后出血的控制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来自挪威的报道,37例产后出血患者无一例死亡[39]。此外,在一些择期手术中,球囊阻断技术也可用于控制术中出血,如腰椎肿瘤切除术中控制出血[40]、医源性髂总动脉损伤[41]等。

3 REBOA在NTCA中的应用 3.1 NTCA的流行病学特点

到目前为止,CA仍是一种病死率极高、严重威胁生命的急症。其中NTCA占CA的大部分。来自丹麦的一项汇聚2016年至2021年的全国数据,共30 215例院外心搏骤停(out of hospital cardiac arrest, OHCA)的患者中,仅984(3.3%)例为TCA[42]。来自沙特阿拉伯2019-2022年的数据显示,3671例OHCA的患者中,仅232(6.4%)例与创伤相关[43],大部分为NTCA。据估计,在NTCA中,65%~89%的患者原发是心脏疾病,冠状动脉疾病是导致骤停的主要原因[44]。来自法国一项覆盖全国10%人口的数据显示,2013年1月至2014年9月共登记6 918例OHCA患者,由非创伤原因引起的NTCA占88%[45]。。

3.2 NTCA及CPR的病理生理

室颤或心室停搏瞬间,全身的血流仍在继续,直到主动脉与右侧心脏之间的压力梯度完全消散,导致右心室容积迅速增加。肺动脉和左心房之间也存在压力梯度,因此血流继续通过肺循环,直到这个梯度消散[46]。Schipke等[47]进一步研究植入自动除颤器的心力衰竭患者并诱发心室颤动以评估除颤阈值,实验中发现,直到数分钟后全身体循环的压力才趋于平衡,并认为这可能与低血压引起的压力反射戒断导致交感神经兴奋性增加,从而导致动静脉张力增加,及部分微血管关闭,导致血管阻力的增加有关。一项对猪的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在心搏骤停后,边缘性血流可持续5 min。颈动脉血流在心搏骤停后4 min完全停止,而冠状动脉血流仅在1 min后停止[48]

胸外心脏按压是通过直接压缩胸骨和脊柱之间的心脏,使心室与主动脉之间产生压力梯度,右心室与肺动脉之间也将产生压力梯度,伴随有二尖瓣和三尖瓣的关闭,将血液向前排出心室;在放松的时候心室再充盈,这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胸泵理论”[49]。在胸部按压开始后,颈动脉血流量需要1 min才能达到平台水平,即使短暂的按压中断也会导致颈动脉血流量急剧减少,当再次按压时,颈动脉血流量需要1 min左右才能恢复到平台水平[47]。心脏按压释放阶段的冠状动脉灌注压和冠状动脉血流是ROSC发生率增加和出院存活率的重要预测因素[50]。Paradis等[51]对100名心搏骤停患者进行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研究,他们描述了ROSC与冠状动脉灌注压大于15 mmHg或动脉舒张压大于17 mmHg之间的强烈关联。

传统的CPR通常无法维持ROSC所需的循环支持和神经功能的保存。在胸部按压期间,冠状动脉灌注压在几分钟内逐渐升高,并在中断时突然下降。在NTCA期间,CPR产生的冠状动脉灌注压在正常值的0%至30%之间,其达到的冠状动脉灌注压不足与ROSC低及生存率低有关[52-53]。冠状动脉灌注压对恢复心脏活动至关重要,但脑灌注压对骤停期间神经系统功能的保存同样重要。研究显示,脑灌注压、脑血流量与神经系统预后明显相关[54]。因此,复苏期间提高冠状动脉灌注压、增加脑灌注压对于CA患者能否恢复ROSC及良好的神经功能预后至关重要。

3.3 REBOA应用于NTCA的理论基础

如何提高冠状动脉灌注压及大脑血流量成为提高CPR成功率及恢复良好神经功能预后的重要因素,然而传统的CPR通常无法达到机体的需求,亟待一种新的方法及技术实现突破。此时,有学者认为REBOA可能作为一种新的方法来管理NTCA患者[55-57]。其原理在于:CPR过程中,将主动脉球囊导管通过股动脉插入腹主动脉中,然后充满球囊以完全堵塞降主动脉或腹主动脉。REBOA通过阻断降主动脉,导致心脏输出的血液更多的流向冠状动脉及上半身的重要器官,增加大脑和冠状动脉灌注压,从而提高ROSC的几率[58]。研究发现,在采用顺应性球囊封堵胸主动脉后,可立即观察到NTCA期间血流动力学的显著改善。心脏和大脑受到相对增加的血流量的影响,这导致更高的灌注压力,从而将改善向心肌细胞和神经元的氧气输送[53, 58-59]。在猪心室颤动模型中进行的一项交叉研究表明,球囊充气后冠状动脉灌注压增加近3倍,从10.9 mmHg增加到29.2 mmHg[60],而一项类似的研究报告冠状动脉血流增加86%[58]。一个涉及两名人类受试者的病例报告显示,持续球囊充气后冠状动脉灌注压得到改善[61]。外周动脉血压及呼末CO2也得到明显改善[62]

除了增加冠脉及大脑灌注之外,Mazzoli等[63]及Nowadly等[64]还总结了REBOA可用于NTCA的其他潜在的机制。包括它可能通过刺激压力感受器反射性促进恶性心律失常的终止[65];腹主动脉阻塞后形成的更小的中心循环回路,允许使用更低的肾上腺素剂量,因此可以减轻肾上腺素缩血管的有害神经影响,也可以减少药物在血液中被稀释,使小循环内肾上腺素等药物浓度更高;使用球囊导管可以通过导管末端的动脉鞘在CPR过程中进行更精确的血流动力学监测,实时观察复苏过程中主动脉的血压变化;还可以通过导管末端进行加压输液或给药,从而快速增加小循环内的血容量及药物浓度;由于提前置入了动脉鞘管,因此可以更快地过渡到体外膜肺支持(extra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 ECMO);同时,REBOA不会减少静脉血液回流,因而不影响心脏前负荷,不影响肺动脉的血流量,也不影响心脏搏出血液的血氧含量[66-68]

3.4 REBOA应用于NTCA的现状

REBOA应用于临床之前,多项动物实验已经显示其在心搏骤停模型中的有效性[17, 60, 69]。1996年,Deakin等[61]首先描述了两名心脏术后的患者,为了纠正心衰放置了IABP,后仍然发生了心搏骤停,在心肺复苏期间,他们将IABP的球囊处于充气状态,阻断了降主动脉的血流,观察到患者的冠状动脉灌注压上升,平均桡动脉及右房压均有不同程度的上升,但遗憾的是两名患者最终均未能复苏成功。2009年Aslanger等[70]发表了一例个案报道,一名心脏监护室的住院患者发生CA,在20 min的CPR未成功的情况下,经已有股动脉鞘管置入一根球囊并阻断腹主动脉,2 min后患者恢复ROSC并最终存活出院。后续陆续有个案报道REBOA应用于NTCA患者成功的报道[71-73]。2015年,根据前期的动物实验和个案报道,有学者提出可以将REBOA技术用于OHCA患者以提高CPR成功率[74]。2019年,挪威特隆赫姆圣奥拉夫斯医院联合挪威空中救护基金会首次提出将REBOA用于院前NTCA患者的训练计划[75]。该中心进行了一项观察性研究,以评估在OHCA患者中建立REBOA的可行性和安全性。结果显示:10例患者开始使用REBOA,手术在所有病例中均成功,首次插管成功率为80%。平均手术时间为11.7 min,6例患者实现ROSC,3例患者入院治疗,1例患者存活超过30 d,安全监测程序未发现对高级心脏生命支持(advanced cardiac life support, ACLS)质量的负面影响。该项研究是第一次在临床研究方面向世人展示REBOA在NTCA患者CPR中的可行性[76-77]。2020年,瑞士伯尔尼大学尝试了REBOA在急诊科CPR中的可行性,15例患者中有9例成功放置导管,其中2例无脉性电活动超过20 min的患者在REBOA后立即恢复了ROSC[78]。2021年,挪威空中救护基金会进一步分析了5例在CPR中应用REBOA的患者,2例恢复了ROSC,并且发现阻断后外周动脉压力及主动脉中心血压显著增加[62]。同年,来自意大利的一项小样本研究,20例患者中有18例成功置管,其中11例为非外伤性OHCA,7例为外伤性OHCA,5例患者(1例创伤性OHCA和4例非创伤性OHCA)观察到持续的ROSC,提示当REBOA应用于难治性OHCA时,生存率有所提高,但在非创伤性OHCA中,这一点尚未得到证实,需要进行更大样本量的研究[55]。同年,以挪威特隆赫姆大学医院为牵头发起了一项随机、平行、临床多中心试验(REBOARREST)方案,该临床试验预计招募200名成年患者,这些患者将以1∶1的比例随机分为接受ACLS的对照组或接受ACLS联合REBOA的干预组,主要终点将是持续时间至少20 min实现ROSC的患者比例。次要结局指标是测量存活至30 d且神经状态良好的患者比例。该实验在ClinicalTrials.gov(NCT04596514)注册,目前处于招募状态[79]。2023年,以韩国首尔大学医院为牵头发起了另一项多国多中心的随机对照试验,预计招募234名非创伤性OHCA患者,以评估REBOA对的临床结局的影响(NCT06031623)[80];2023年,由本院急诊科发起的单中心临床研究,预计招募100名NTCA的患者(ChiCTR2300078701)以研究REBOA对于急诊NTCA患者ROSC的影响,目前也处于招募状态。2024年,由英国直升机紧急医疗服务(HEMS)发起了一项前瞻性、单臂、介入可行性的OHCA (ERICA-ARREST)研究(NCT06071910)将招募20名英国院外环境中非创伤性OHCA的成年患者,对ACLS后仍处于CA的患者进行Ⅰ区主动脉闭塞术,以确定院前部署REBOA治疗难治性非创伤性心搏骤停成人患者的可行性[81]

3.5 REBOA应用操作

操作者一般为具备熟练掌握Sedinger血管穿刺技术或血管切开穿刺技术,同时具备血管超声诊断技术及血管缝合技术的院前急救医生、急诊科医生、血管外科医生、介入科医生或麻醉科医生执行,并需要有相关资质或培训经历的护理人员参加。目前常用的球囊有ER-REBOATM(Prytime Medical Devices Inc., Boerne, TX, USA)、挪威REBOA Medical 20mm balloon (REBOA Medical AS, Asker, Norway)、CodaⓇ Balloon (Cook Medical, Boomington, USA)、ReliantTM (Medtronic, Minneapolis, USA)、Rescue BalloonⓇ(Tokai Medical, Sarayashiki Taraga Kasugai-city, Japan)[82],国产的球囊导管有HeiculesⓇ HD32-100 (上海微创心脉医疗科股份有限公司)。正常成人腹主动脉近端直径一般在2.0~3.0 cm之间,向远端移行逐渐变细,这通过超声或腹部CT比较容易获得,因此可选择20~32 mm直径的球囊,而顺应性球囊能更好的适应不同直径的腹主动脉。不同的球囊导管对应不同尺寸的穿刺鞘管,一般鞘管尺寸为6Fr~12Fr。通常球囊导管需要借助导丝置入,球囊充气时通常注射生理盐水即可,不建议仅注入空气,但如果为了在造影下可见,可以注入半浓度的造影剂以显示球囊的位置。多篇论文总结了REBOA的操作流程[5, 66, 75],一般来讲可以分为以下5个步骤:

(1)股动脉置管。经皮穿刺常需要在超声引导下完成 [56]。在心肺复苏时由于血流减慢,动脉压力下降及搏动减弱甚至消失,多普勒超声显像可能无法准确分辨动静脉,因此需要对解剖结构比较了解。当穿刺困难时也可能需要切开暴露血管,然后再穿刺置入导丝,导丝进入必须保证通畅顺利,如遇到阻力明显,可能进入了血管夹层或穿透血管,此时必须停止进入重新确定管腔。当导丝顺利进入后,扩张器顺导丝进入。最后置入对应规格的导管鞘。导丝被移除,留下鞘作为工作端口,通过它可以完成球囊置入操作。为了避免在取下扩张器后从鞘侧口出血,操作人员要确保旋塞处于“关闭”位置。

(2)球囊选择与定位。非顺应性动脉扩张球囊标称压通常在4~6 atm(1 atm=101.325 kPa), 该压力下动脉损伤及破裂的风险较高,因此首选顺应性球囊。根据需要选择20~40 mm的球囊,通常32 mm的顺应性球囊或20~25 mm的非顺应性球囊是合适的。注意球囊膨胀后即使完全收缩后也不可取出后重复使用。顺应性球囊一般10~15 mL的生理盐水可以充满,当注射器有明显的压力时可以关闭阀门以固定球囊。根据主动脉供血区域通常将主动脉分为3区,第1区从左锁骨下动脉延伸至腹腔动脉口,第2区从腹腔动脉延伸至肾动脉起跳点下方,第3区从肾动脉起跳点下方延伸至主动脉分叉(见图 1)。有研究显示,在猪心搏骤停模型中,阻断1区以下,REBOA改善了冠状动脉灌注和脑血流,而3区则不能明显改善血流动力学[66]。因此,在NTCA复苏初期,通常将球囊放置在1区膈下腹腔动脉口,在体表对应的为剑突下水平为标志,正常成人的深度一般约46 cm左右。

图 1 使用REBOA时主动脉分区

(3)球囊保留。当球囊到达预定位置后,需要及时退出导丝并膨胀球囊。顺应性球囊通过注入生理盐水或半量造影剂的生理盐水溶液,当感受到注射器有明显的压力回馈后表示已充满。如果为非顺应性球囊,则需要使用球囊充压装置以控制囊内压力,通常工作压力为4~6 atm,但临床应用中发现1~2 atm的囊内压力已足够阻断此时动脉的血流。当球囊充满后关闭阀门,此时需要将球囊外露部位做好标记并固定在肢体上,以防止随着动脉的冲击或血压回升后球囊向远端移位。此外,通过球囊动脉管腔末端连接三通阀可以进行主动脉压力监测,也可以进行加压输液及给药,甚至输注一些含氧液体及特殊血液制品以促进心脏恢复,该技术被称为主动脉灌注技术。

(4)球囊放气。就是放空放球囊内的液体过程。在考虑球囊放空之前,密切监测患者的生命体征是至关重要的。一旦决定尝试,必须小心转动三通阀并缓慢释放,因为这一步可以导致心脏后负荷显著减少,血压突然下降导致心搏再次停止。一般来说,主要操作人员应该是给球囊放气的人,而指定的助手则继续将球囊、鞘管等固定在期望的位置。在气囊充气时间过长或发生不完全复苏的情况下,气囊的充放气可导致再灌注、代谢副产物的冲洗和酸中毒。因此,在血流动力学恢复稳定之前,间歇性的气球充气和放气可能是有益的。也可以通过滴定法逐渐放气或逐渐后退。但考虑阻断腹主动脉导致的不良反应,通常阻断时间不能超过60 min。更长时间的阻断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5)移去球囊及鞘管。当患者心搏恢复及血流动力学稳定后,可以考虑移除球囊。对于血流动力学不稳定或心律不稳定时,可以放气后保留球囊直到稳定,但球囊的维护则需要反复的肝素盐水(1000 U肝素在1 L盐水中)冲洗防止血栓形成。大直径的鞘管最好通过开放性手术暴露股动脉来去除,有时候需要寻求血管外科医生的帮助。移除鞘管后可以通过手触诊脉搏和使用连续波多普勒确定动脉和远端肢体血流通畅情况。

3.6 REBOA应用于NTCA面临的问题

(1)患者选择。在TCA患者中,比较明确的是腹部及盆腔的损伤导致失血性休克或CA的患者可以在REBOA中获益。然而对于NTCA,哪些患者可以获益?目前还缺乏相应的规范及指导意见。比如张力性气胸、心包填塞的患者CPR时及时解除病因是ROSC的关键,如果耗费时间放置REBOA可能延误病情;对于主动脉夹层、自发性脑出血等原因导致的CA,REBOA可能无法提高复苏的成功率。NTCA的病因众多,情况复杂,发生CA时可能存在病史、病因、状况不明的情况。因此,患者的选择是一个需要研究的课题。目前报道的禁忌证包括:年龄小于18岁或大于80岁,已知绝症、严重痴呆、已知主动脉疾病、已知或怀疑怀孕、体温过低(温度 < 32℃)、疑似脑出血、总复苏时间大于45 min,不复苏(DNR)意愿者以及医生因任何原因预计手术困难者[62, 83-84]

(2)启动时机。对于没有明显禁忌证的NTCA患者,在CPR过程中,何时开始启动REBOA目前仍没有统一的标准。个案报道中多为院内心搏骤停患者,一般复苏时间在20~30 min以上仍未恢复ROSC者启动REBOA。有研究将10 min内开始进行旁观者CPR作为REBOA适合的人群[62]。而REBOARREST研究的纳入标准为18~80岁的NTCA或OHCA患者,从心搏骤停到开始基础生命支持或ACLS不到10 min[79]。另一项关于在急诊启动REBOA的研究方案中,心搏骤停后6 min内开始CPR的18~79岁CA患者被纳入,总复苏时间大于45 min则被排除[83]。在NEURESCUE(NCT05146661)研究中将目击者开始CPR时间小于7 min,总CPR时间小于40 min作为REBOA的适合启动对象[84]。此外,由于从开始启动到阻断开始还需要一段时间。对于适应证患者尽早启动能否提高ROSC成功率及改善预后也是值得研究的内容。

(3)球囊阻断及保留时长。2019年,美国外科医师学会创伤委员会、美国急诊医师学会等组织联合发表关于民用创伤系统中REBOA临床应用的指南提示[85]:阻断1区时间应小于15 min,当超过30 min时会增加缺血性并发症和死亡风险,3区REBOA可以耐受更长的时间,但目标应该小于30 min,不大于60 min的总阻断时间。但也有个案报道总阻断时间超过90 min,其所致的并发症最终可以完全恢复[86]。一些新型部分阻断球囊可能延长阻断时间而减少远端缺血和再灌注损伤等并发症的发生[87]。在动物实验中使用部分阻断球囊1区阻断4 h后没有致命并发症发生[88]。至于是否需要间断放气,还存在一些争议,有的中心会通过间断放气的办法来减少缺血相关并发症的发生[89]。在NTCA患者中,通常以阻断1区30 min作为界限。如果CPR 30 min仍不能恢复ROSC,则可宣布临床死亡。此外,对于一些可能短时间内再次出现CA可能的患者,放气后保留球囊,当发生CA后再次膨胀球囊能否有效恢复心搏,目前还未见相关报道。

(4)移除方式。2022年,一项来自美国的单中心、单臂、早期可行性试验[83],使用REBOA作为OHCA患者ACLS的辅助。最终5例患者中有4例在主动脉阻塞后达到ROSC,然而,球囊放气后4例患者很快再次心脏停搏并死亡。究其原因可能与放气后血液快速重新分布于阻断区域,导致的心脏后负荷快速下降、冠状动脉血流快速下降等原因有关。因此,有研究提出,间断放气可以降低肾衰竭相关并发症的发生[90]。也有中心采用滴定式放气的办法来逐步降低球囊压力,从而达到减少再次骤停的可能[91, 92]。翁丹雷等[93]认为在患者自主循环恢复时应使球囊缓慢放气,以避免后负荷突然降低,建议在有创动脉压、超声监测下控制球囊放气速度。至于哪种方式更好有待进一步研究,但通过优化REBOA的球囊释放程序可能是比较容易的降低再发心搏骤停的办法。

(5)并发症及处理。REBOA被定义为高风险手术操作。其可能的并发症包括发生在穿刺时动脉通路的血管损伤、出血、局部血肿形成等;发生在球囊膨胀后阻塞期间出现的主动脉损伤、血栓栓塞、空气栓塞、腹腔脏器缺血坏死及外周肢体缺血坏死、球囊破裂、腹膜后出血、脊髓损伤、诱发或加重脑出血等,其中急性肾损伤的发生率较高,有报道36%的患者需要行肾脏替代治疗[94];发生在球囊放气后的乳酸酸中毒、缺血-再灌注损伤、高钾血症等电解质紊乱;在拔除鞘管时出现的穿刺点出血、远端血栓或伤口感染等[94-96]。来自瑞典的一项研究[97]显示,24例急诊REBOA的患者中,其中14%报告了手术相关并发症,20%报告了器官损伤相关并发症。来自日本的一项病例报道显示[95],24例实施REBOA的患者中,5例发生了并发症,包括1例肠系膜缺血、1例下肢缺血、3例胸腔主动脉损伤,其中2例因主动脉破裂而死亡。因此,REBOA实施过程中要注意避免致命性并发症的发生。如果时间允许,术前了解或完成主动脉的筛查是必要的。

3.7 REBOA应用于NTCA未来发展与展望

REBOA技术从军用转为民用,从创伤领域应用转为非创伤领域应用。技术的进步,研究及实践的不断探索,与之相关的血管内复苏技术逐渐被认可。当前心肺复苏领域,接受传统ACLS的NTCA患者存活率仍然较低,使用REBOA作为ACLS的辅助是一种创新的策略,有可能改变NTCA的管理。随着国内复苏中心建设标准的提出及复苏中心建设的推进,REBOA作为一种辅助复苏的微创技术必将得到重视和普及。伴随着REBOA技术所带来的一系列研究,包括技术的革新、新型材料的出现、适应证的扩大、更科学的操作流程、更多的应用场景、并发症的预防及处理等,必将大量涌现。此外,由此产生的更多更大规模的临床研究,REBOA与其他生命支持技术的联合,如与主动脉灌注技术的联合,与ECMO技术及紧急冻存复苏技术的桥接[98]都是值得期待的。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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